哈萨克族的临终关怀传统

起源于欧洲的临终关怀理念,其宗旨是帮助各种临终患者能够在身体舒适、心情平静安宁的情况下有尊严地走完人生的最后旅程,并给予临终者家属以适当的安慰,使他们获得精神支持,从容地接受现实,最终让“逝者魂安”“生者心慰”。从文化人类学的角度考察,临终关怀其实就是不同族群关于死亡的文化体验仪式。以游牧为传统生计的哈萨克族,其临终关怀理念和实践植根于伊斯兰教与萨满教,其临终关怀传统有着浓郁的草原气息,呈现出鲜明的民族文化性。本文从哈萨克族的宗教信仰和丧葬仪式出发,整理哈萨克族的临终关怀传统,希望将哈萨克族民间的临终关怀仪式与现代医学救治相结合,找到更加高质量的临终关怀做法,推动临终关怀事业发展。

一、哈萨克族的死亡观

世界卫生组织指出,临终关怀的主要内容是帮助临终病人和即将走到生命尽头的人理解死亡并坦然接受死亡。哈萨克族的死亡哲学和临终关怀传统深受伊斯兰教的影响,认为人是由肉体和灵魂两部分构成,死亡是个人生命中断的一个过程,肉体的死亡只是暂时的,灵魂却是永生的。一个人的生命分别存在于今生和后世,追求两世吉庆。因此哈萨克族热爱生命,珍惜生活,对待死亡也显得从容和坦然。

另外,由于哈萨克族历史上曾信仰过萨满教,受萨满教的影响,人们认为亡者使用过的物品通常具有祛邪、保佑平安之功用,尤其是葬礼上的食物和使用过的白布,人们往往会抢了来给自己的孩子做衣服。据说穿了这样的布所做的衣服,不做噩梦,可以长寿。一般来讲,人们会因为畏惧死亡而对亡人用过的东西唯恐避之不及,但哈萨克人相反的做法恰恰说明他们对待死亡的态度是豁达的。

二、哈萨克族挽歌中的关怀

“生时歌来迎,死时歌来送”,世代逐水草而居的哈萨克人至今仍保留着这种古老的传统。人们认为为亡者吟诵挽歌是天职,如果不吟诵挽歌则表明亡者身后没有亲属和后代。他们为亡人唱挽歌,以委婉表达哀思。可以说每一个去世的哈萨克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挽歌。悲痛的挽歌,一方面让听者回忆起亡者生前的事迹,不禁潸然泪下;另一方面,使听者懂得人生的短暂并且由此开始珍惜自己的生命。

一般情况下都是妇女唱挽歌,歌词的主要内容是赞扬死者。如给亲朋好友吟诵的挽歌:

“哥哥永远离开了我们,你是我们家庭的支柱。您的脚步踏过千山万水,熟悉所有的地方。为民所想,为民所需。哥哥帮过很多的人,人们在为你哭泣。”

“您是我们生活中的支柱,是为我们乘凉的大树。您的名声传遍四方, 我们现在失去了您如同孤儿”。

由于哈萨克族长期生活在草原、高山、森林中,所以往往会把死者喻为“高山”“清澈的湖水”“耸立的大树”“雄鹰”“骏马”之类。如为父亲唱的挽歌:

“死神把雄鹰带走了,雏鹰翅膀还没长硬啊! 离开父亲怎能飞翔啊!”。“父亲心胸辽阔,志在崇山峻岭, 我们登上峰顶, 却看不见他的足迹。”

“我的父亲没有了,百灵不再欢唱了,山鹰从树上飞走了,飞上天空不回归了……受伤的喜鹊逃不出死神的魔掌,敬爱的父亲永远安息吧。”

在给配偶吟诵的挽歌中,极其深刻地表现了妇女失去丈夫后的悲哀和恋恋不舍之情,以及丈夫在自己心中的地位。正如歌中唱道:

“乔汗我的爱人,男人中的豪杰。死神来夺走了他,雄鹰展翅飞走了。”

另外,哈萨克族给年长者或年龄超过八九十后去世的老人吟诵挽歌时哭得不是很悲痛。人们在对百岁老人去世后吟诵挽歌时,词义中没有对失去亡者后的惋惜之情。如:

“我原本是阿吉的好女儿,你娶我只为自己的荣耀,如果你想活的只是百岁, 当初为什么还要娶我,如今你却违背诺言,撒手人寰离开我。就算我不为你哭喊, 但我又觉得内心不安”。

总之,哈萨克族十分重视挽歌。它有固定且悲伤的曲调,其内容由唱挽歌者根据自己对死者的感情来编,如果不会编歌就背上几段挽歌,用以表达对死者的真挚感情。因此,有些长辈会说:“如果我死了,你们为我唱出这样好的挽歌,我死也瞑目了。”

三、哈萨克丧葬仪式中的关怀

任何民族中若有人去世,活着的人的心情都是十分复杂的,而有关死亡的仪式则有着重要的心理及情感抚慰功能。马林诺夫斯基在对死亡仪式进行研究的过程中曾指出,“葬礼也是一种满足人的基本需求的文化设定”。由于哈萨克族历史上曾信仰过萨满教,在其皈依了伊斯兰教之后,葬礼仪式则混杂了古老的萨满教习俗和伊斯兰教教规。

首先是报丧仪式。报丧仪式有两种:一种是通过竖杆来报丧。一般有威望、有地位或富有的人去世以后,家人要从毡房的天窗向外竖起一根挂着灵旗的长杆。旗子的颜色因年龄有区别。死者是年轻人,要挂红色的旗子;是中年人,要挂一半红一半白的旗子;是老人,要挂白色的旗子。一种是通过报丧词来报丧。这种报丧词比较隐晦,往往暗示人们,逐渐影响人们的情绪,在精神上起到缓冲作用,使死者的家属和亲人不致因为噩耗来临而受到突然的打击。哈萨克族常用的报丧词在民间广为流传。如:

“没有不断的铁,没有翅膀完整的鹰……钻天杨一经折断,用金子也接不起。从源头浑起的河水,倒进水银也不会澄清。活人不能跟着死人死去,也没有死者能够复活。”

当人们接到通知后,往往将手中的活置于一边,立即赶往逝者家中慰问。人们会戴上花帽,拎上一些布、馕、方块儿糖等礼物以示问候。前来吊唁的亲朋先同屋外的男性亲属问候并相互拥抱,再进屋宽慰正在哭唱挽歌的女性家属。而人们劝慰死者家属时一般都会说“生死在天”“死而不复”“再多的眼泪是不会让死者复活的”“对待不幸应该比钢铁还要坚强”“让真主把亡者未尽的事业给他的子女吧”之类的话,并且让家属保重身体,化悲痛为力量。当阿訇高声吟诵《古兰经》时,众人则哭声渐止,默念经文掩面为死者祈福。

其次是为亡者守灵。当人停止呼吸时,家人要请来阿訇,把死者的脸朝向麦加的方向,并祈求真主护佑。要用白布绑住下颏,让眼睛合拢,并使之平躺,用干净的白布盖上脸,把尸体单独放在一个毡房中或用帐篷围起来。根据死者亲属居住的远近和气候的冷暖,遗体要在家里停放—天,并点长明灯一盏,由死者的亲戚、好友和邻居守灵(一般是老人)。哈萨克族认为死者的灵魂会在家人身边停留,第三天才会从天窗飞上天。

第三是送葬仪式。按照伊斯兰教的规定,去世之后,人们会对死者的身体进行“净身礼”。为死者掸去尘埃,裹上白布,希望死者的灵魂能够以洁净之躯升入天堂。裹尸之后,遗体将会按照宗教的规定实行土葬。下葬前要举行赎罪仪式、葬礼祈祷。阿吾勒的长者(或死者的亲属)会问众人:“这个人生前怎么样?”众人回答:“是个好人,善良的人,祝他升入天堂,愿他安息!”送葬仪式结束后进入出殡仪式,要将尸体脸部向着圣地麦加的方向。下葬时,会请当地德高望重的阿訇念《古兰经》。亡者的儿子和亲友及所有送葬者会每人在尸体上撒上一把土,安放好尸体并堵好洞口。埋葬之后,亲属和本部落的人们要给亡者家属送食物、白布和牲畜。念经祷告结束之后,家人唱挽歌与亡者道别。

综上所述,独特的游牧文化,加上萨满教和伊斯兰文化的影响,哈萨克族形成了其独特的临终关怀传统。这种传统不仅使逝者安息,而且抚慰了生者,让生者看到生存的动力和意义,这在一定程度上消除了人们对死亡的恐惧,给予了生者坚强活下去的勇气与希望。

然而,随着社会的发展,人们越来越依赖现代医疗技术,科学的医疗救助思想已成为我们生活中唯一可行的标准与原则,指导着我们与身体和生命有关的行动。然而“科学的精神需要和世界各地人民的文化,诸如信仰、民俗和哲学等相整合,才能更好地减轻人类致死疾病的困扰,赢得健康美好的生活”。哈萨克族的死亡观和临终关怀传统给濒临死亡的人及其亲属提供了心灵和精神上的慰藉,是一种成功的临终关怀实践,对于其他族群的临终关怀事业是一种有益的示范。对这些传统和做法进行归纳整理,运用到当代医学救治的临终关怀活动中,完全可以对这一事业提供有效的帮助。人类学家德兰认为,“人类的生物属性与文化属性需要同时并举才能获得共同发展”。根据这一论断,笔者认为,现代医学的临终关怀实践应结合地方本土文化,医生面对患者的疾病和死亡应充分尊重不同民族和宗教的生死哲学,因为“从临终关怀的历史及目前在全世界许多国家推展的临终关怀的实践中可知,实现尊严死,必须借助于高度发达的医疗科技;而实现安详死,则必须充分运用宗教及哲学的智慧”。

(作者系北京邮电大学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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