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伯-伊斯兰文化对斯瓦希里文明的影响

据央视报道,2013年3月25日,习近平主席在访问坦桑尼亚期间,曾到坦桑尼亚国际会议中心发表演讲,在开场时他用坦桑尼亚的唯一官方语言斯瓦希里语问候“大家好!”受到了全体与会者的热烈欢迎。斯瓦希里语是包括坦桑尼亚等东非沿岸国家的通用语言。坦桑尼亚属伊斯兰国家。

世界文化史上,东非沿海的斯瓦希里文明是古代印度洋贸易所带来的一种混合式的海洋文明。它的发展受到来自阿拉伯、印度、波斯、东南亚乃至中国等国家或地区的影响,最终形成非洲式整体。我们从它的生活方式、社会组织、心理特征及语言构成等方面看,斯瓦希里文明中明显带有阿拉伯-伊斯兰文化色彩。

中古时期在阿拉伯哈里发帝国及其后继者的统治区域内,由各民族共同创造的精神和物质文明产品统称为阿拉伯-伊斯兰文化。发达的阿拉伯-伊斯兰文化是东方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亦是联系西方古典文明和现代文明的纽带。中古时期,随着阿拉伯帝国的强盛和对外扩张,伊斯兰教及其文化在东非得到广泛传播,影响到社会的方方面面。

(一)

伊斯兰教在东非的传播的历史,最早可回溯到先知穆罕默德时代。公元7世纪末,伍麦叶王朝时期,信奉什叶派的阿曼穆斯林定居东非拉木群岛。公元8世纪时,又一批什叶派当中的宰德派穆斯林迁入,主要定居在摩加迪沙和蒙巴萨地区。公元7世纪末到10世纪,一些阿曼部落移民桑给巴尔岛。公元695年,阿曼酋长苏莱曼和赛义德在内战中失败后,率领部族逃到东非海岸。公元8世纪末,来自也门的数个部族定居摩加迪沙和蒙巴萨一带。约公元915年,设拉子素丹和他的6儿子率领家族迁至东非。在公元9世纪的前半期,东非海岸的基尔瓦港建立之前几年,众多阿拉伯人和波斯人在摩加迪沙定居。到10世纪时,东非沿海自南到北已经建立了一些商业中心,这些港口城市成为伊斯兰教和阿拉伯贸易的据点,它们在其后的若干世纪中得到巩固和加强,后来成为穆斯林在东北非进行扩张的基础。10世纪以后,随着东非社会经济的发展和商业的繁荣,移民也更加频繁。

不可忽略的是学者和商人在伊斯兰教传播中发挥了重要作用。东非的伊斯兰学者在归信伊斯兰教后分赴北非、沙姆地区和阿拉伯半岛研修阿拉伯语和教法教义。许多人学成回去后在城邦中担任法官和穆夫梯等要职,形成可观的学者群。他们大力兴办伊斯兰文化教育事业,在穆斯林居住区建立了很多经堂和清真寺,进行义务教育,加速了伊斯兰在教育、文化方面的普及。而商人将阿拉伯地区——甚至更远的印度、中国的纺织品、首饰、瓷器等产品与当地的黄金、木材、皮革、香料等进行交换。按照非洲研究专家巴兹尔·戴维逊的说法,阿拉伯人在东非与在亚洲大陆进行贸易活动的差别“只是骆驼换成了帆船”。通过商业贸易的频繁往来,阿拉伯穆斯林商人与当地居民之间有了更深层次的交流与沟通,大量穆斯林商人自北向南占据沿海中心城市摩加迪沙、布拉瓦、马林迪、蒙巴萨、基尔瓦、莫桑比克、索法拉等,伊斯兰教的影响日益增强。正是在阿拉伯、波斯的穆斯林同当地原住民的交往、融合之中,混血的斯瓦希里人逐渐扩充为族群。斯瓦希里语也逐渐成熟,成为沿海各地实用的交流工具,这些史实最终推动了具有伊斯兰特色的斯瓦希里文明的形成。

美国著名伊斯兰史学家拉皮杜斯在《伊斯兰社会史》一书中详尽的分析了影响世界中世纪史中的伊斯兰传统。公元13世纪到17世纪是伊斯兰教完善而飞速发展的“英雄时代”。一方面,伊斯兰教的价值取向促使阿拉伯帝国形成并不断扩张;另一方面,随着阿拉伯人的扩张,这种价值取向也“向外发散”。这一时期,伊斯兰教成为横跨亚非欧的宗教,一方面伊斯兰与本地既存的文化相互影响,另一方面又在当地社会发挥着不同形式的政治整合功能。伊斯兰范式能够契合于大多数社会,是因为这些社会都是以家庭——社会型、宗教——伦理型为基本特点的社会,这种特点暗合伊斯兰精神。因此,伊斯兰教与这些地区的政治、经济、文化模式可以相互补充、相互作用。伊斯兰教具有多重价值,在为统治阶级所用时,它具有规范与整合社会的功能;作为群众的信仰与文化认同,它适用于家庭与社会的经济文化生活。因此,它是一种“前现代社会”的文化形态。

(二)

“斯瓦希里”(Swahili,)既是语言和民族的名称,又表示中世纪在东非海岸形成的一种文明类型。阿拉伯-伊斯兰文化的传播对东非斯瓦希里社会影响深远,这些影响反映在政治、经济和社会文化生活等各个方面。

政治方面,阿拉伯-伊斯兰文化推动东非沿岸的商业城邦和统一多民族国家的形成。公元7世纪前,在东非,除少数封建专制国家外,居民均以部落为单位。世袭的国王对国家实行统治,但各个部落并不服从中央政府的指令,而是各自为政。对单一部落而言,酋长的权力至高无上,族人只对酋长负责。在伊斯兰文化的影响下,东非先后建立了统一的多民族君主制国家,实行协商制度。这是由于,首先,伊斯兰教一神论的信仰体系否认过去的偶像或祖先崇拜,统一的阿拉伯帝国主张哈里发的神权统治。伊斯兰教“天下穆斯林皆兄弟”的观念促进了部族间的融合。而教法为城邦或者封建王国的统治者提供了法律规范,从而取代了各部族的习惯法。东非国家政体开始改变,民主政治的萌芽逐渐产生。

阿拉伯-伊斯兰文化对斯瓦希里经济方面的影响更为显著。在伊斯兰教未传入之前,东非居民以农耕为主,辅之采集、渔猎和小规模的商业活动,一些土著部落仍处于原始状态。而阿拉伯-伊斯兰文化传入后,阿拉伯移民与当地人杂居,拓展海上贸易,同时大规模进行农业生产,引入新的作物种类,逐渐形成东非城邦文明。中世纪的欧洲停滞不前,以地中海为枢纽的东方贸易因此衰落,而中国、印度、阿拉伯国家对象牙、黄金等东非产品仍有需求。阿拉伯帝国的迅速发展使得以波斯湾、红海和阿拉伯半岛为北缘、以南亚、东南亚和东非海岸为两翼的印度洋经济贸易圈兴起,东非商业城邦的地位随之提高。15世纪末,东非沿岸已有37个商业城邦,它们和同时代的中国、东南亚和阿拉伯的商人贸易往来不断。沿海城市商业也带动了东非内陆经济的交流和发展。

伊斯兰教传入后,东非的经济体制发生重大变革,不合理的税收制度被废除。国家规定穆斯林必须向政府缴纳一定数额的天课,然后由素丹或部落酋长将收缴来的财物分发给穷人。伊斯兰教禁止利用高利贷及其他任何形式的剥削,这对东非的商业和手工业的发展起了重要的促进作用。

伊斯兰教带来的阿拉伯文化与本地原有文化融合,使非洲本土文化获得了更高层次和更丰富的发展。这种影响首先表现为斯瓦西里语的产生。早在伊斯兰教传入东非之前,作为商业语言的阿拉伯语已在东非居民中广为使用。而在伊斯兰教传入后,由于规定穆斯林在传授《古兰经》和礼拜时必须使用阿拉伯语,这也促使当地穆斯林学习阿拉伯语,以便更好地领悟教义、完成宗教功课。随着时间的推移,阿拉伯语和当地语言相互影响、相互吸收各自的词汇和表达方式,最终于10世纪前后形成了斯瓦希里语,而直到19世纪初斯瓦希里语的书写才由阿拉伯字母变为拉丁字母。现在,斯瓦希里语已成为坦桑尼亚和肯尼亚的国语,而且通行于包括乌干达、卢旺达、布隆迪等国的“大东非”地区,使用人口超过4000万。斯语的语法结构主体属于班图语型,但其中吸收了约占总词汇量30%的阿拉伯语词汇,主要集中在贸易、宗教、教育等方面。斯瓦希里语是非洲化的阿拉伯产物,其基础属非洲,但也明显带有阿拉伯语特点。

文字文明时代的到来促进了文学艺术的繁荣。早期的斯瓦希里文学体裁和内容证实了这一点。大量斯瓦希里语诗歌套用了典型的阿拉伯诗歌体裁,如矜夸、讽刺、颂扬和悼亡等。内容上更是出现了对与东非沿海风物毫不相关的大漠、骆驼等意象的描写,采用阿拉伯素材进行民族文学创作的作家作品屡见不鲜。在阿拉伯文化的影响下,东非城邦史学也得到发展,流传至今的很多东非城邦的编年史使用了阿拉伯文或是阿拉伯字母拼写的斯瓦希里语。

除了政治、经济和文化,阿拉伯-伊斯兰文明还渗透到斯瓦希里人的日常生活中东非沿海城市和内地城市独特的阿拉伯风格建筑是可以直观看到的例证。伊斯兰教传入前,东非地区的房屋材料一般是粘土掺茅草,城市建筑多为粘土垒就,而农村住房则是各种结构的茅屋。阿拉伯文化的传入促使当地居民采用石头作为建筑材料,最典型的就桑给巴尔岛西岸的桑给巴尔城。1832年,阿曼苏丹将首都从阿拉伯半岛的马斯喀特迁到这里,而更早之前,这里就是波斯设拉子人建立的重要城镇。城中建筑使用大小相近的石头,采用圆顶或尖顶、半圆拱石柱和花卉纹饰、装饰浮雕等阿拉伯风格的设计。而对东非其他城市的考古发掘也证明了当时城市房屋建筑的阿拉伯风格。

综上所述,斯瓦希里文明的发展过程主要包括奴隶制城邦国家的形成、商贸往来的兴起和繁盛、斯瓦希里语的成型到成熟等。而正是阿拉伯-伊斯兰文化的传入推动了斯瓦希里文明在7世纪最终形成,促使东非逐步进入到封建社会。

(三)

研究阿拉伯-伊斯兰文化对斯瓦希里文明的影响有助于我们了解阿、斯两种文化形态。

阿拉伯-伊斯兰文化在东非的传播更多的通过商业贸易、移民等方式。当时东非的贸易,主要通向地中海,红海和印度洋三个方向,阿拉伯-伊斯兰文化随着商业贸易先在东非沿海传播,进而影响内陆地区。而随着阿拉伯帝国的扩张,大量阿拉伯人或因部落移民、或因王朝更迭的内乱和教派冲突而移民东非,同时带入了先进的文化。而朝觐者的往返和学者的访学也促进了文化的交流与传播。从整体上看,阿拉伯-伊斯兰文化在东非的传播是通过平和渐进的方式进行的,这是对那些偏见于伊斯兰教者的最有力的证明。

斯瓦希里文明最大的历史价值就表现在其对外来的阿拉伯-伊斯兰文化的吸收与接纳,最终将其与本地文明相融合成文非洲本土文化。阿拉伯-伊斯兰文化改变了班图黑人文化的基本结构,推动统一的斯瓦希里文明的形成。而伊斯兰教在传入东非后也做出了一些适应性调整,在宗教仪式、教法解释等方面都带有地方性特点。

斯瓦希里文明是在多元文化并存基础上的吸收与融合,它充分汲取东非本地文化及其他民族文化,特别是阿拉伯-伊斯兰文化的精华,形成了迥异于非洲其他文明的兼容并蓄的海洋性特质,也使得其自发端以来就站立在非洲文明的较高点上。历史上斯瓦希里文明在东非形成了文化向心力,即便是在今天,斯瓦希里文明仍然是推动东非国家和民族一体化的重要力量。阿拉伯-伊斯兰文化的影响也在其中起到了重要作用。

参考资料:

(1)Basil Davidson, The African Past: Chronicles From Antiquity to Modern Times, London: Longmans, 1964.

(2)Ira M. Lapidus, A History of Islamic Societies,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02.

(3)Michael N. Pearson, Port Cities and Intruders: The Swahili Coast, India, and Portugal in the Early Modern Era, The John Hopkins University Press, 1996.

(4)何芳川、宁骚等主编:《非洲通史·古代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5年。

(5)刘鸿武、暴明莹著:《蔚蓝色的非洲:东非斯瓦希里文明研究》,云南大学出版社,2008年。

(6)(美)凯文·希林顿著:《非洲史》,赵俊译,中国出版集团,东方出版中心,2012年。

★ 相关链接:“伊斯兰国家”一般指以伊斯兰教为国教和多数居民信奉伊斯兰教的国家和地区(有时又称穆斯林国家)。它们包括所有阿拉伯国家(科威特、伊拉克、叙利亚、黎巴嫩、巴勒斯坦、约旦、沙特阿拉伯、也门共和国、阿曼、阿拉伯联合酋长国、卡塔尔、巴林、埃及、苏丹、利比亚、突尼斯、阿尔及利亚、摩洛哥、西撒哈拉、毛里塔尼亚、索马里、吉布提和科摩罗),非洲的塞内加尔、冈比亚、几内亚、塞拉利昂、马里、尼日尔、尼日利亚和乍得,欧洲的波黑、阿尔巴尼亚和科索沃,以及亚洲的土耳其、阿塞拜疆、伊朗、阿富汗、哈萨克斯坦、乌兹别克斯坦、土库曼斯坦、吉尔吉斯斯坦、塔吉克斯坦、巴基斯坦、孟加拉、马尔代夫、印度尼西亚、马来西亚和文莱,共计47个国家和2个地区(西撒哈拉和科索沃)。其中黎巴嫩、乍得、尼日利亚、波黑和马来西亚只有约一半的人信仰伊斯兰教。还有一些国家穆斯林虽不占人口多数,但由于受伊斯兰教影响,也宣布为伊斯兰国家,参加了伊斯兰会议组织。它们是非洲的几内亚比绍、科特迪瓦、布基纳法索、多哥、贝宁、喀麦隆、加蓬、乌干达、坦桑尼亚(2009年加入)和莫桑比克,以及南美洲的圭亚那和苏里南。

(作者系北京大学外语学院硕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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